在父母的催促下，还是改了机票，提前走了。

怕封城。

回家

算来有五年没回家过年了。

从卢森堡，到阿姆斯特丹，转成都，飞郑州，驱车回到开封。三十个小时的跋涉，深吸一口气，还是那个味，还是家乡的那个霾。

走的时候是卢森堡夜里，到的时候是开封的夜里，似乎没什么变化，院子还是那个院子，屋子还是那个屋子，家还是那个家。

再次醒来，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，本以为见不到日头，天却出奇的蓝，心想，这应是一个好年。

每年回家，总馋不过开封寺门的羊肉汤，四味儿菜。开封有三分之一的是回人，素有吃羊肉，喝羊汤的传统。开封人说“想长寿，吃羊肉，想健康，喝羊汤”。两米余宽的大钢锅架在土灶上，木柴噼啪乱响吐着火舌，锅里的羊腿，怕是上辈子造了孽，遭这般千滚万炖。奶汁般的汤底把羊肉的香味儿往外涌，巷子口都能嗅的见，这汤底通常是不换的，每天蓄水，加肉，加肉，蓄水，火不停，汤不断。

师傅总会问上一句，要油不？羊油也是炖出来的，浮在汤头上的一层。年轻人爱要油，因为香；年纪大了便会嫌的腻。汤头里加上烩得了的面筋，金针菇，酥肉，丸子。再加上二十块钱的羊肉，满腾腾的一碗，再来半拉锅盔，得劲儿！

我，回家了。

年

年，是古代传说中的怪物，每逢除夕便出来害人，人们燃放爆竹吓跑了年。曰，过年。

这个除夕，年来的却异常凶猛：人们吓得不敢出门了，更别提放炮了。

事情是从到家的第二天开始变味儿的。

当时网上传着一段视频，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在飞机上挨个测量人的体温，据说是武汉出来的飞机，也有人说是SARS期间的旧闻。视频的真伪无从考证，也不重要了，但事儿就是这么来的。紧接着，钟南山跳出来了，说，戴口罩，勤洗手，避武汉。

从那天起，家里人出门都带上了口罩。

当时网上流传着各种武汉的段子，Yuki笑称：现在大家人眼中的武汉人是这样子的

再后来武汉就封城了。

除夕头一天半夜，盛猪发来消息，我还回的去么？

和盛猪也差不多也有十年没见了。盛猪是我初中的同桌，二十年的情谊，之前笑称，要庆祝下这个二十周年。聊到凌晨，盛猪说，不回了。

不是不回了，是回不来了。

1月21日，新增病例26

1月22日，新增病例257

1月23日，新增病例680

1月24日，新增病例1118

1月25日，新增病例1309

1月26日，新增病例3806

。。。

截止1月31日，中国大陆确诊病例9731，疑似病例15238，死亡人数213。

陆续的，收到越来越多朋友的消息

“家，我回不去了”

带人血的馒头

武汉第一例病例发现是12月，相传是从武汉海鲜市场开始的，而这病毒，便始于野味儿。

什么是野味儿？

未经检疫、没准儿带着病毒的活物。

《武林外传》佟掌柜说：“经科学研究证明，野生动物的营养元素与家畜家禽，并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
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也说：“大体上，野生动物跟我们一般吃的牛羊鸡猪肉比，脂肪偏低，蛋白质差不多，维生素多点。”

低脂肪高维生素意味着什么？肉质干柴无味。

人们爱吃的鹅肝，三文鱼，五花肉，吃的是什么？脂肪啊！

中国人好面儿，说白了，吃野味吃的是个野字儿。吃的不是味道，是吹嘘的资本，是社交，身份，不是为了吃进嘴的，是为了吐出口的，“爷我吃过野XXXX！”，亦或是“我请您吃的是XXX！”换句话说“够面儿吧”

《镜花缘》里有句话，大概意思是：“如果端菜上来不为了吃味道，而为了价高，不如直接煎炒珍珠、烹调美玉，煮黄金煨白银算了！”

好面儿嘛，咱甭吃野味儿啊。lv的包包，爱马仕的皮鞋煮着吃岂不更来劲儿？没过瘾？就红烧个特斯拉，油炸个法拉利，抱着轮胎啃，嘿，倍儿有面！

为了您这一口的面子，今年冬天，有多少人有家不能回？有多少人回家了也不能与亲人相聚？有多少人被困在隔离间病床上噫唏哀哉？有多少家庭因为亲人的离世而支离破碎？

这带人血的馒头，香吗？

逃离

除夕前一天，疫情开始大面积扩散，爹娘建议，让我改机票，提前回欧洲。犹豫了，说，再等等。

武汉封城后，湖北多个城市连续封城，紧接着，河南也开始封城了，先是市内公共交通没了，网约车，出租车没了，人们开始疯狂的购物屯粮，各个小区封了，禁止互通往来，周边城市的车子再不许进城，小区大门紧闭着，进出都需登记量体温，一旦发现一家半户身体有异常或者近14日与湖北有来往，便整栋楼的封锁，不允许出入。

家庭会议决定，走，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。

2020年1月30日，大年初六，娘备了八个菜与我送行。

1月30日下午4点从开封到郑州，飞上海。

1月31日北京时间凌晨2:30，世界卫生组织将疫情升级为全球突发卫生事件。

十个小时后，落地阿姆斯特丹。

2020年，庚子年，春。